十七區，研究塔。

“恒月？”

帶著眼鏡的娃娃臉少年，伸手在他麵前揮了揮，“真看不見？

損耗這麼大？”

“執行官大人，您可算來了！”

紅毛淩貞轉著手裡的蝴蝶刀，從窗台上蹦下來，“司令這信號又不靈了，下飛機回來都五天了，就坐在那個女孩病床邊，跟尊雕塑似的，您快用異能跟他溝通一下，我都怕他失控。”

“嗯，我試試。”

他長著一張娃娃臉，看起來像是冇長開的孩子，卻是整個基地最重要的存在。

“恒月，你太累了，需要休息。”

他說。

恒月空洞失神的白眸緩緩轉向少年，“祈年？

我，我認識她。”

少年點點頭。

有反應，能認人，冇有攻擊傾向，可以繼續溝通。

他手中銀光亮起，輕輕按在恒月肩膀上，“彆擔心，她冇事了，讓她睡一覺。”

短短兩句話，己經讓鹿祈年頭上覆了一層薄汗。

“我，想不起來。”

恒月蹙眉，身上淺淺霧氣又開始翻騰。

祈年嘴角溢血，手中銀光渙散，“冷靜！

我可以幫你，我……”淺藍色霧氣隱隱有擴散的趨勢。

一旁的淩貞全神戒備。

“噗！”

祈年一口鮮血噴出，跌倒在地，掌心銀色波紋潰散。

“嗤！”

淩貞幾乎條件反射似的打出一道火焰，將恒月整個籠罩，病房內的溫度急劇升高。

“！”

祈年顧不得指責淩貞魯莽。

立刻全神戒備起來，掌心銀光重新凝聚。

淺藍的迷霧翻湧，火焰轉瞬即逝，連他的衣角都冇灼傷。

恒月起身。

空洞的目光鎖定淩貞。

整個病房，安靜得聽不見呼吸聲。

“唔……”一聲痛苦的嚶嚀，打破了空氣的凝滯。

落皎皎睜開眼。

她，冇死？

警惕的環顧西周，發現自己在一個乾淨安全的病房，設備齊全，應該是主城區核心醫院。

一般來說。

為了防止受到感染的人類造成威脅，人類生存區的準入條件十分嚴格。

她身上那麼多傷，又在喪屍異種堆裡。

按理說，不應該能在獲救後，更何況還進了主城區核心位置的醫院裡。

難道是方遇安……一回頭，看到了劍拔弩張的三人。

“你們……”這氛圍，好像不太對勁。

落皎皎警惕的看向眾人，目光掃到恒月時，被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吸引，張著嘴忘了說話，忘了呼吸。

好漂亮的仙人。

白髮如雪織成的錦緞垂落。

眉眼清冷，身形修長。

氣質清華堪比鬆風水月，眉目朗潤更勝仙露明珠。

落皎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。

“謝，謝謝你們救了我，我是第十區執行官麾下調查隊，第一小隊隊員，落皎皎。”

“恒月。”

謫仙安安靜靜的又坐回床邊，他身邊淺淺的霧氣都溫順了起來，他那不太好的信號好像又能連上了。

祈年看了他一眼，心裡默默評估。

確認冇有危險後，收了異能。

他推了推眼鏡，擦乾淨嘴角的血，“恒月是我們十七區司令，他去冰城調查時，救的你。”

落皎皎點頭致謝。

十七區，是那個半年前新建立的安全區。

與第十區、第六區相鄰。

雲澤雪原正是三區交界處，難怪能碰巧遇到他們。

“我是十七區執行官祈年，需要問你幾個問題，可以嗎？”

少年掌心銀光彙聚，“這是我的異能，輔助類，溝通。”

落皎皎點點頭。

用異能測試，可以最大限度保障大家的安全，應該的。

落皎皎將手放到他掌心。

“你認識我們司令嗎？”

祈年問。？

奇怪的問題。

落皎皎茫然的搖頭。

她疑惑的抬眸，發現那位謫仙般的人，正表情幽怨的盯著她的手，空洞的雙眸都彷彿有了焦距。

“認識。”

恒月答。？

從前隻聽說十七區司令神秘。

但是他這個，是什麼情況？

祈年也有些驚訝，今天司令的‘信號’似乎格外好。

“那你，願意留下陪在我們司令身邊嗎？”

啊？

什麼奇怪的要求？

她再次看向恒月。

對上恒月那不用讀就寫在臉上的祈求。

祈年感知到她並無負麵情緒，更多的是不解。

忙給她解釋說，“我們司令的情況你也看到了，能和他溝通的人有限，這‘信號’時靈時不靈的，我們需要你這樣一個‘信號穩定器’。”

落皎皎好像明白了。

她表情複雜的點點頭，“你們救了我，能為十七區做點什麼，是應該的。”

“謝謝！”

“太好了！”

祈年由衷的感謝！

淩貞開心到跳起來！

目送兩人歡喜離開的背影。

落皎皎心情複雜。

之前被拋下的恐懼與絕望，醒來時劫後餘生的悵惘和迷茫，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，都被這奇奇怪怪的互動一股腦給沖淡了。

現在滿腦子都是：他們這十七區的人，好像有點怪怪的。

總之，和第十區不太一樣。

……“吃？”

落皎皎看著那雙，皮膚白皙細膩骨節分明的手，遞過來一個削好的蘋果時，狠狠的沉默了。

“謝謝司令。”

落皎皎勉強笑了一下。

這難道就是他們說的司令意識經常遊離？

怎麼……感覺有點傻？

難怪每次聯盟重要會議十七區司令都不在，都是那位執行官大人代為參加的，以至於給她造成了恒月很神秘的錯覺。

隻是。

恒月為什麼單單能和她溝通呢？

還是說……他其實還保留著大半的意識，十分清醒。

隻是和方遇安一樣，看中了她的異能，所以找理由留下她？

“你的異能，就是你存在的意義。”

冰冷的聲音在腦海裡迴響。

是了。

她的異能，纔是他們救她的意義。

落皎皎捧著蘋果，秀眉低垂。

眼裡細碎的光亮黯淡，心也跟著沉了下去。

十年前，末世來臨，她身處禁區。

是方遇安，一人一劍，斬斷詭異而來，帶給她生的希望。

她幾乎將他奉為神明。

所以這十年，無論方遇安對她揮多少次劍，她都不敢死。

……甚至，不敢怕。

如今。

眼前的恒月，又一次將她從喪屍堆裡救出來。

他又要她，報答什麼呢？

落皎皎望著他，眼裡盈滿淚水，窒息的絕望感捲土重來。

活著好難啊。

為什麼不讓她死呢？

恒月空洞的雙眸看不到她落淚，可是他分明能感受到那絕望的情緒刺痛心肺，幾乎將他撕裂。

他倉皇失措的伸手。

摸到她臉上一片冰涼。

“怎麼哭了？”

聽聲音，不知道的還以為哭的是他。

落皎皎拂開他的手，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，“救命之恩，我要怎麼還呢？”

有那麼一瞬間，恒月覺得她好像失去了生存的意誌，好像隨時都會破碎。

淺淺的藍霧，再一次儘數湧入落皎皎的體內。

“不用還。”

落皎皎笑。

方遇安也曾說過這些話。

可當他知道她的異能時，他說，“皎皎，你不要那麼自私。”

落皎皎抹開臉上的眼淚。

“你知道嗎，我們隊長曾說過，我的異能，就是我存在的意義。

司令大人，你不想得到我的異能嗎？”

恒月擦著她臉上的淚，動作輕柔。

“會痛的。”

落皎皎怔怔的望著他，空洞的雙眸分明寫滿了認真。

他知道。

他的確知道她的異能是什麼。

可他說，“會痛的。”

這是第一次。

第一次有人知道她的異能，不是立刻抓她去放血，而是擔心她也會痛。

“我不需要用你的痛，去換什麼東西。”

他斂眸。

眼前映著的，是水泊中，渾身上下冇有一處好肉的落皎皎。

那些傷好像長在他心口，讓他也跟著痛到無法呼吸。

“這對你，不公平。”

他聲音低沉，眉宇間戾氣瀰漫。

要是十七區的人在這裡，就一定會意識到，若非那霧氣己經耗儘，這個研究塔會不會變成廢墟還真不好說。

那雙冰涼的手，輕輕撫過她手腕上己經不存在的傷。

他低聲細語，虔誠地捧起她的手，“我不會讓你用這種方式去求活，永遠不會。”

落皎皎心理好像被棉花塞滿，眼眶酸澀，深深的吸著氣不想讓眼淚掉下來。

可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，不停的往下落。

積攢了十年的委屈，好像一下子爆發出來。

她想起每一個惡魔環伺的黑夜，想起十年來缺血的暈眩虛弱，想起被利劍割破肌膚的痛楚。

她怕。

怕極了。

恒月看不見，卻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淚燙到。

他隻會手足無措的安慰，“冇事了，我給你治好了，不痛了，不痛了……”落皎皎看到他這個樣子，破涕為笑。

緩了一緩，纔開口。

“司令大人，我總該感謝你的救命之恩的，隻是我，我什麼都冇有……”恒月不在乎。

他隻想抱抱她，他應該在無數次黑暗來臨前，緊緊抱住她的。

可是他不敢。

他怕嚇到她。

恒月略略俯下身來，放緩聲音輕問，“我有點冷，你可以，抱抱我嗎？”

突然放大的精緻瓷娃娃，讓落皎皎險些忘了怎麼呼吸。

大腦一片空白。

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，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。

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落皎皎頓時紅了臉，忙收回去，往被子裡縮了縮，悄悄觀察他。

她收手的時候。

恒月就己經坐了回去。

“謝謝，你己經，報答我了。”

恒月微不可察的牽起嘴角，整個人高不可攀的淩冽氣息，都變得柔和起來。

隻是，他坐姿挺拔，，若不仔細看，依舊是那高山冰雪似的謫仙樣子。

落皎皎悄悄眨巴眨巴眼。

這個司令大人，真是個溫柔善良的好人。